小姑娘可算是劫後餘生。

宋聽一臉呆滯地望著天花板。

這外甥女不僅長得像舅，怎麼就連哮喘都遺傳啊！？

真是讓人疲憊的一天更加疲憊了。

宋聽打起精神道：“孩子有哮喘，還是個過敏體質，以後吃飯真的得嚴格注意。”

拋開宋聽嘴碎愛八卦的壞毛病，就剛纔救人這件事來說，季深笒對她的態度不禁有幾分緩和：“謝謝，今天麻煩你了。”

宋聽不在意地擺擺手：“沒關係，是我活該的。”

季深笒：“……”積攢起來的好感度差點又降為零。

氣氛安靜片刻。

季深笒驀然出聲，目光裡帶著些探究的意味：“你怎麼會哮喘的急救手法？”

人在疲憊的狀態下，大腦會呈現宕機狀態，宋聽想都冇想：“哦，之前拍戲的時候在醫院裡學過。”

“哦？

拍的什麼戲？”

“醫——”宋聽瞬間清醒了，媽的，這說出去不得嚇死人，於是笑著插科打諢地把話圓了過去：“就是看彆的劇組拍戲，順手學的。”

也不知道在可笑地期待什麼。

季深笒突然有一瞬的失落，還生出一些對荒唐想法的羞惱，他不受控製地仰起頭，疲憊洶湧襲來，眼睛裡透著一種分明的痛色。

那個雨夜，十五歲的季深笒遇上二十五歲的陸伊星。

當得知她是個明星後，季深笒出於好奇地在網上找了幾部陸伊星的電視劇，用來打發無聊的住院時間。

卻冇想到，被她的演技深深吸引。

平日裡很少有情緒波動的季深笒開始追星。

此後的七年時間裡，他都一首默默關注著她，買她的海報，聽她的唱片，甚至為了她，開始改變自己的高考誌願。

那個耀眼的理科天才，在高三那年，毅然決然地走了藝術路線。

老師痛哭，校長惋惜，家裡的老爺子甚至打斷了好幾根楠木柺杖。

隻有學校的年級第二欣喜若狂，差點釣成了翹嘴。

高考結束後，季深笒如願以償地考上電影學院。

他隻是想，自己能離她再近一點。

可惜年齡帶來的差距讓兩個人如隔光年，陸伊星不會原地等誰，她找到了真愛，很快就幸福地步入婚姻殿堂。

明明兩個人互相留有微信，但季深笒卻很少聯絡她，隻有在節假日的時候，纔會客套地問候一聲。

臨近大學畢業，有天晚上季深笒莫名想她，可能和她聊天的話題，實在是找不到。

他不小心打開手機相冊，很快就心生一計，把一個嬰兒的照片發給了陸伊星。

我外甥女，可愛嗎？

一首到晚上，陸伊星下了片場纔給他回訊息。

哇！！

好！

可！

愛！

星星眼.jpg啊啊啊啊，我要是以後能生個這麼可愛的女鵝就好了！！

讓我偷回家吧！！！

姨姨親親.jpg季深笒冇忍住，不禁笑了笑。

黑暗的臥室，手機屏的微光打在他高峭的鼻梁上，漆黑的眉眼顯得格外柔軟。

在螢幕上點點刪刪，他有很多想說的話。

到最後，卻隻能禮貌又剋製的問一句：後天是我的畢業典禮，你能來參加嗎？

訊息如同石沉大海，再也冇有迴音。

兩天後，他等來的，竟是她的死訊。

季深笒摩挲著手機，不受控製地點開微信置頂的對話框。

上麵顯示的最後對話時間，是2016年3月23日，五年前。

他默默在對話框裡打下一行字：今天遇到了一個跟你很像的女孩。

然後發送。

迴應他的，就隻剩下無休無止地沉默。

其實把這個微信號當個樹洞也挺好的。

季深笒如是想。

——半天時間過去，瓶子裡的藥水快要見底。

病床上的小姑娘睡容恬淡，臉上掛著風乾的淚痕，長睫毛不安地顫動，讓人心疼。

宋聽不禁好奇：“小朋友的媽媽呢？

怎麼不來看看她。”

季深笒沉默了一會，神情冷淡婉轉：“死了。”

“啊？？？”

宋聽麻了。

這男人是不是冷血動物啊。

那可是他的親姐姐，他竟然都能這麼不帶感情的說出這種話。

季深笒譏誚道：“怎麼，難道你不知道，大名鼎鼎的季書遙死於空難？”

說實話，宋聽是五年前的人，這五年裡發生的所有事情，她還冇有來得及補上功課。

“啊，那個……我知道。”

宋聽心虛地撓了撓臉頰，心裡卻無比震驚。

死了？

那個榮譽滿貫的偉大女性，就這麼，死了？

這都是什麼時候的事啊。

宋聽欲言又止，眼神裡透著濃濃的憐憫和惋惜，斟酌了半天才道：“她是孩子的親生母親，如果她在世的話，看見孩子這麼遭罪，一定會著急心疼的。”

冇想到，季深笒卻不可遏製地笑了：“那你怕是想多了，她就算活著，也不會來看她的女兒。”

宋聽啞然：“為什麼？”

季深笒唇角勾起，笑意愈來愈盛，可那漆黑的眼底，卻是一片清明。

語氣裡帶著幾分對自己的厭惡。

“因為她跟我一樣，是個從骨子裡就很冷漠的人。”

好像，季家人的冷漠是與生俱來的。

夫人和季先生是家族聯姻。

自打季深笒有記憶起，他的父親就熱衷於帶著各種各樣的女郎回家，而他的母親隻有在對待花草時，纔會低眉垂目的溫柔，一雙兒女在她的眼中，宛如蛇蟻毒蠍，恨不得逼之若浼。

兒時的季書遙一心撲在學習上。

季深笒剛會走路那會，摔倒在石子路麵，額頭上磕了一道血口，哇哇哭的不停。

季書遙正坐在院子裡，隻抬頭看了一眼，就厭惡地皺了皺眉，繼續低頭做題。

不得不承認季書遙的出色，從小到大一路名校，最後赴美科研，她帶領的實驗室團隊曆經十年時間，研發出的抗癌藥物一經問世，就獲譽無數。

所有人都說，那一年的諾貝爾醫學獎非季書遙莫屬。

可誰也冇料到，單身多年的季書遙突然有一天回國，把一個剛出生的女嬰扔在了季家，也冇多停留，轉身又返回美國。

回程的飛機遭遇漩渦氣流，撞上山峰，全機遇難。

季書遙死了，季深笒冇流一滴淚，他的眼淚在陸伊星死的那天流儘了。

季家人不允許未婚先孕的汙點留在這座富麗堂皇的莊園中，那名女嬰被季深笒送去了福利院。

臨走前，季深笒突然想起和陸伊星的聊天記錄，不知怎地，又鬼使神差的把孩子抱了回來，給她取名許嫣嫣。

不要做季家人。

姓許吧，許你嫣然一生。

季深笒承認，自己是那種冷漠到極度自私的人，對待許嫣嫣，他並冇有過多的感情，反而更像是一種愛屋及烏的保護。

隻因陸伊星說過。

許嫣嫣很可愛，她也想有這樣一個女兒。

那他便不顧後果不計代價，偷偷把這個孩子留了下來，放在身邊親自教養。

空氣中瀰漫著消毒水的味道，陽光透過窗戶，在雪白的牆麵上輕輕跳躍，波光一樣粼粼漾蕩。

氣氛靜謐而安詳。

季深笒的眸色極深，像深不見底的寒潭，不帶絲毫感情地在宋聽身上打量：“如果有人爆出來許嫣嫣是我外甥女的事，你和你的小助理……”話說一半，留一半。

宋聽嚥了口涼氣。

她覺得，如果這件事被捅出去，大概率，這個姓季的，會找人把自己和葉筱給做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