趁今天回來得早，她給住在縣城老家的爸媽打了一個微信視頻電話。

“又瘦了。”

蘇媽媽第一句話就緊接上一次通話結束時的話題，就憑她這記性，蘇汀汀覺得說人老了忘性大冇有任何科學依據。

見蘇汀汀撒嬌賣萌不認，蘇媽媽將手機拿到蘇爸眼前，“你看你女兒是不是比上禮拜通電話時又瘦了一些？”

蘇爸爸之前中了風，左邊身子包括手不太聽使喚，他就著蘇媽媽的手不太認真地看了看，立馬應和，隻是他的聲音有些含混，聽著像是說的“秀了，秀了。”

“媽，你不知道夫妻相互間的證詞是不予采納的嗎？”

蘇汀汀嗔怪道，“更何況，爸說的是‘秀氣’、‘秀麗’的秀，他說我越來越漂亮了，是不是啊，爸？”

蘇爸爸衝她掄起拳頭。

三人笑開。

囑咐了蘇汀汀許多“要吃營養一點”、“多喝水，不熬夜”的中老人養生之道後，蘇媽媽歎氣，“我是一頭係在你爸身上，一頭牽掛著你，汀汀呀，要不你還是回家吧。

我和你爸的退休工資加起來，一個月也有六、七千塊錢，小地方消費低，你爸的病大部分可以走醫保，我們每個月至少能剩五千多。

要不，這錢給你，你回來隨便做點什麼，呃，不做什麼也行，隻要一家人在一起就好。”

蘇汀汀被媽媽這番話逗咧開了嘴，她假裝大笑甩掉眼淚，對蘇媽媽說：“人家生個考上大學的孩子是希望她報效祖國，你們覺悟也太低了點吧，好不容易把我送進大學，難道是要我回去技術性啃老嗎？

媽，你當年要我陪著你們去看艾菲爾鐵塔的豪情呢？

我可是記得牢牢的喲，你放放心心和爸打兩年麻將，跳兩年廣場舞，我保證，保證一定會奮鬥出當代大學生該有的美好生活，然後，帶你們去看阿拉斯加的虎鯨，南太平洋上的海鷗......或者，媽，咱不說遠了，春節，今年春節，我們去雲南好不好？

趁你們有錢、我有閒的時候，先把國內玩遍，等我賺到了錢，再環遊世界.....”插科打渾二十分鐘，好不容易將蘇媽媽消沉的情緒喚出高度，答應春節一家三口去雲南或者三亞玩。

掛了電話，蘇汀汀臉上的激情褪下，欣喜不再，她乏力地在書桌上趴了一會，拿出“一坤”小學她所任教的一、二年級兩個班的花名冊，將二年級6班的那份放在麵上，從頭看到尾，又從尾看到頭。

嘴角漸漸有涼涼的笑浮出。

第二天天氣不是很好，陰沉而悶熱，一副要下雨卻下不下來的模樣，影響到人的情緒也不是很好。

二（6）班的班主任、語文金老師也是一位看上去比蘇汀汀大不了多少的年輕老師，第一節是她的課，還冇進教室，班長就來報告說教室裡有同學打起來了。

金老師衝出辦公室，冇一會，牽著一個男孩子回來，嘴裡不停叨叨，是那種為了強迫自己忍耐而故意誇張出溫和聲音的語氣：“剛開學冇兩天，剛開學冇兩天，你就把謝子辰鼻子打流血了，來，告訴老師，你為什麼要打他？”

男孩冇說話，他的頭髮剪得很短，類似軍人的寸板頭，這種將臉部輪廓統統顯露出來的髮型極考驗顏值，蘇汀汀心想，得虧是個孩子，要是大人，真還不是隨便一個人就敢剪的。

話說回來，這個娃兒的顏值嘛，倒還扛得起這樣的髮型。

蘇汀汀正欣賞著她手上學生的眉眼，冷不防，孩子的頭像是被繩子扯了一下般，快速往側邊一歪，又正回來。

嚇了她一跳。

“說啊，你倒是說呀，為什麼打人？”

金老師聲音雖保持溫和，但聲線己經揚起來了。

孩子的頭再次偏向一邊斜了斜，還是不說話。

金老師的手指著他的鼻子，帶著標準的職業笑說威脅他的話，“你要是再不說，我就打電話叫你家阿姨把你領回去。”

男孩的臉紅了，可能他也意識到自己必須重複彆人傷害他的言行，表情有些難過，但還是清清楚楚地開了口，“他罵我是怪物。”

金老師吸口氣，撥出，又吸一口氣，撥出，“我從一年級開始，就給你說過很多次，同學罵你、拿你開玩笑，你應該怎麼做？”

“告老師。”

男孩回答。

“對呀，那你為什麼不來告訴老師，讓老師批評他？”

“我告，告過啊，但你一走他照樣罵我，罵我，還說我慫，慫，慫，隻會告老師。”

男孩話說得結結巴巴，卻堵得金老師說不出話，一旁的蘇汀汀差點冇忍住笑。

對喲，遇到這種情況告老師好像也冇什麼用喲。

“無論如何，你不應該動手，你告老師，一次不行再告一次，老師總有辦法製止他。”

上課鈴響了，金老師的耐心也快被磨光了。

男孩明顯不服氣，犟著頭說：“我二叔說，他敢罵一次，就打一次，罵兩次，就打兩次，看他扛得住幾次打，打完再去告老師。”

“你......”金老師氣得都不想和他說話了，抱起教案，對蘇汀汀說，“蘇老師，我得去上課了，麻煩你先幫我盯一會這孩子，十分鐘之後再把他送到教室來行不行？”

蘇汀汀連聲答應冇問題。

金老師又指著男孩，似乎想狠狠地批評他兩句，想起校長平時的叮嚀，擠出一個一看就很假的笑，說：“老師要罰你在這兒站十分鐘，還有，要通知你的阿姨......，算了，你阿姨也不頂事，我要給你媽媽打電話。”

男孩一臉無所謂的表情。

金老師走後，男孩也不理睬大辦公室裡的其他老師，自顧自地看天、看地、看窗外、看桌子，就是不看麵前任何一位老師，包括一首用好奇和新鮮的眼神熱切看著他的蘇汀汀。

他還時不時地歪一歪頭。

蘇汀汀一開始訝然，這一看習慣，反倒變得有興趣了。

“你叫什麼名字？”

她主動和他搭訕。

“高，高......”男孩正在報名字，一歪頭，給中斷了。

一聽到“高”字，蘇汀汀腦子裡電光火石閃過那張花名冊，她笑起來，止住男孩繼續報名，而是上下打量他幾秒鐘後，用更富有感**彩的聲音說，“要不，我們來玩一個遊戲，如果我能猜出你的名字，你告訴我你爸爸叫什麼名字？”

男孩看著他，認真說：“你猜不出我的名字我也可以告訴你我爸爸叫什麼名字？”

“一坤”的孩子都是這麼有個性嗎？

蘇汀汀奇怪，要知道，她讀二年級的時候，可是老師說一，她不敢說二的。

“你叫高宇軒。”

“我爸叫高濟川。”

兩人一起說出口。